淹留客

仁者无敌

城陷(五.宴饮欢聚)

等郭同风走后,杨过拉着小龙女的袖子问道:“龙儿你觉得我比不比得过耶律齐?”
小龙女歪着头细细思索了一下,笑道:“自然是你好。”
杨过笑道:“当真?”
小龙女笑着点头:“我的过儿武功高长得俊,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好儿郎。”
杨过也笑道:“果然龙儿待我最好。”
小龙女笑道:“过儿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耶律夫人心里耶律帮主是天下第一这是自然的了。”
杨过也笑道:“是了,只要龙儿觉得我最好就够了,我们管旁人做什么?”
小龙女道:“过儿,我想回古墓了。”
杨过问道:“郭伯伯家里不好吗?”
小龙女摇摇头:“不好,外面的人都很坏。”
杨过问道:“谁待你不好了?”
小龙女道:“那个小孩子说你不好,他是坏人。”
杨过笑着摸了摸她的手:“龙儿关心我我知道,同风不是觉得我不好。”
小龙女叹息了一声:“唉,外面总是没有古墓里自在。”
杨过揽过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外面,等过了元宵节我们就回去,再也不出来了。”
小龙女依偎在他怀里:“你说真的?你总是忍不住。”
杨过也自知有愧,辩解道:“郭伯伯郭伯母对我有大恩,总要报答他们的恩情。”
小龙女靠在她怀里,只觉心内喜乐安宁,道:“我是你的妻子,我自然听你的。”
杨过搂着她,默默无言,心想自己就算处处比天下人都强又怎样?就算自己处处输于别人,姑姑还是觉得我最好。
郭同风兴冲冲地捧着蛐蛐去给郭芙,郭芙换好了衣服正坐在窗前看兵书,郭同风一进院子就大喊:“姑姑~姑姑~我抓了一只好厉害的蛐蛐!”
郭芙掩上书就看见郭同风带着一身草棒风风火火地奔进来,笑着去揉他的头道:“抓了蛐蛐不去和你哥哥的黑袍元帅逗,跑来找我做什么?”
郭同风捧着蛐蛐递给她道:“你也不必整天看姑父给你编的草蛐蛐了,我给你抓了一只好厉害的活蛐蛐,比那不会蹦不会跳的假蛐蛐好百倍。”
郭芙想到自己那日不过是多看了一眼齐哥昔日给自己编的草蛐蛐,竟就让这孩子记下了,这般上心也不枉自己将他看做小友。郭芙接过蛐蛐罐来,对他道:“傻孩子。那我就先替你养着,你那天要和你哥哥斗时管我要。”
将蛐蛐罐和草蛐蛐放到一处又转回身来拉郭同风的手,道:“你看你,滚成了个泥猴,让你妈妈看见了可打你不打?大过年的,赶紧去换衣服。你杨伯伯杨伯母呢?”
郭同风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道:“他们还在园子里,杨伯伯说要和杨伯母仔看一会风景。”
郭芙也不再多问,拉着郭同风去换好了衣服,又拉着他向厅堂内走,一边嘱咐道:“大过年的,穿干净些,让你妈妈省心。”把郭同风送到了郭破虏身边,郭芙就转向厨房,帮着妈妈弟妹张罗年夜饭。
等都忙好坐定,天色已经黑了,因着杨过夫妇来,倒添了几分热闹。郭靖环望桌上的一圈人,看到儿孙绕膝,义弟之子也夫妇和合,不禁大感欣慰。黄蓉与郭芙倒是遗憾:可惜襄儿不在,想到这黄蓉不禁对杨过生了几分怨——他当年送了三分生辰大礼又对襄儿许下任何心愿全都帮她达成,却又躲着襄儿不见,白白让襄儿蹉跎这么些年。
杨过见黄蓉面色略有不虞,也猜出她的心思,不禁苦笑,他对郭襄许下誓言有何心愿一律达成自是不假,但后来又考虑她父母外公都是当世的大侠,又有什么心愿是非要他这个神雕侠达成不可的呢?他也知郭伯母心思,他愿为郭襄舍了命去,可终身之事万不可考虑。姑姑待自己恩重如山情深义重,自己怎可有负与她?他向席上瞥了一眼,见郭伯伯含笑饮酒,郭波静与郭同风兄友弟恭,芙妹则与她弟妹谈笑,饮了几杯酒面上浮上红晕,恰似一朵山茶花。他赶忙移开了视线看向小龙女,小龙女看着眼前热闹景象微微蹙眉,杨过知道她不喜热闹,也无法可办。
杨过举杯敬郭靖,道:“郭伯伯,小侄多蒙您照拂,未曾报答,您有什么事尽管驱遣。这襄阳城里可有什么事,我们夫妇二人也留下来帮您守城吧?”
郭靖闻言举杯大喜,但又一转念:过儿这些年身世浮沉全赖芙儿之过失,好不容易夫妻团聚,襄阳城已然危急,又怎可连累于他?再者过儿与芙儿毕竟有断臂之仇夫妻离散之恨,虽过儿多年未再提起,可芙儿性情耿直,若与过儿再起龃龉,恐新仇旧恨一时涌来,反对芙儿不利。更何况过儿的妻子是他师傅,自己虽未再反对可到底不曾同意,日日相对,反倒尴尬。他心下计议已定,于是端着酒杯对杨过道:“近来襄、襄阳城形式还好,也不需要什、什么人手,你与龙姑娘分别多年,原本打算隐居古墓,倒不好打扰你们。”
杨过还欲再说,小龙女却转过头来望着他道:“过儿,我不想呆在这里。”
她本不谙世事不通人情,这一下说得是无辜的理所当然,众人也不好怪她说话鲁直,只讪笑而已。杨过却感大窘,他们夫妻一体,姑姑说不愿意留在襄阳,像他说的话是在郭伯伯面前说谎夸口似的。杨过低头看着酒杯,简直想钻进酒杯里,郭靖也微感尴尬,只向杨过笑笑,示意他并不怪罪,又道:“襄阳城的确无甚大事,我与你郭伯母和芙儿破虏即应付得来。”
杨过窘得面色通红,虽心系郭伯伯一家安危,但想到郭伯伯向来最是质朴实诚,他说无事就一定无事了,将酒杯一举道:“郭伯伯,小侄敬你。”举杯一饮而尽。
郭靖刚要饮下,忽听见门外传来朗朗的笑声,刚一抬头就看见黄药师飘然进来,郭靖大喜,赶忙将酒饮尽站起身来。杨过与黄药师多年不见这一见之下也甚觉惊喜,黄蓉赶忙唤了声:“爹爹~”郭靖忙随着行礼唤道:“岳父。”
黄药师也唤道:“蓉儿。”
郭芙已经跑到了黄药师身边扯着他的袖子笑道:“外公我还以为你今年也不跟我们过呢~”
郭靖连忙呵斥她:“芙儿,没规矩!”
黄药师冲他翻个白眼,拉着郭芙的手道:“瘦了。”郭芙也冲父亲做个鬼脸,像还是个小孩子似的,郭靖也掌不住笑了起来。
杨过压着笑意向黄药师行礼:“黄老前辈好。”
黄药师携着郭芙的手笑道:“杨过小友竟也在此,今年人可聚得齐。”
杨过还欲说几句,门外又传来浑厚响亮的声音:“黄老邪,我不服,我不服~”
郭靖惊喜唤道:“周大哥?”
待周伯通闪进门来大家才看清他还携着柯镇恶,郭靖连忙行礼唤道:“大师傅,您也来了?”
郭同风早挣脱了她妈妈的怀抱,先在黄药师怀里赖了会叽叽咕咕说了半天,等看到柯镇恶又扭着下来奔向柯镇恶喊道:“太公公~”
黄老邪哼了一声,郭芙笑着拍拍他的手,黄老邪微微甩开她的手道:“你也过去吧,知道你们都和老瞎子亲厚。”
郭芙含笑举步过去,又回头看黄药师,果然见黄药师面色更沉,郭芙赶忙和大公公说了几句话又转回身来哄自己外公。黄药师正和杨过找话寒暄,看她过来也不过冷哼一声,郭芙赶忙挽上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外公,我又回来陪你了~”
黄药师冷哼一声:“稀罕么?”
老顽童跳到他们俩面前,哈哈笑道:“小芙儿,黄老邪不稀罕你,我稀罕,你陪我玩吧~”
黄药师冷笑道:“手下败将还敢跟我抢外孙女?”
老顽童哇哇叫道:“我不服,是你让我带着柯蝙蝠我才慢的。”
黄药师又道:“咱们当时定下的规矩是不是这样?”
老顽童又道:“那咱们明天再比过。”
郭芙挽紧了外公胳膊道:“老顽童,外公要留下陪我们过年,你要玩和自己外孙女玩去。”
老顽童眼热地看着祖孙俩亲热地样子,道:“黄老邪好福气,有两个花朵般的外孙女,你分我一个吧?”
“你倒是想得美,羡慕自己生去吧。”
郭芙又问道:“怎么只你一个人?瑛姑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笑道:“多谢郭大姑娘挂心,老婆子来了。”
郭靖看老朋友陆陆续续出现,简直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黄蓉已上前拉着瑛姑的手叙旧。郭芙冲老顽童挤挤眼睛笑道:“你的四张机来了~”
老顽童面色通红从郭芙身边跑开。
这下厅里分做几拨各自拉着手叙旧,彼此之间再插话戏谑几句,一时之间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郭芙穿梭于众人之间忙前忙后地招待,额头微微见汗,面颊也红扑扑的。
黄老邪与杨过交谈几句,听他言语这些年只在古墓中幽居,不然就是去绝情谷给小龙女压制毒素,别的地方也不踏足,一路上也不管闲事,竟除了练功之外任何事都没经历,不禁大感乏味。与他谈论武功,他这些年不与外人接触一味闭门造车,只把郭靖传习的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练习,虽功力大进但亦是乏善可陈。
杨过与黄药师谈论着自觉言辞匮乏,不禁心内暗道:“惭愧,这些年和龙儿在古墓中隐居自感平安喜乐,世事历得少了与人交谈都显出瘠薄了。”
黄药师一等一傲气的人,见与他无甚好说当即转身就走,杨过立在那不禁大感尴尬。
小龙女倒是松了口气,这样好的很,他们自去热闹他们的,让自己和过儿清清静静地一起待着就好。
杨过看着人人面上喜气洋洋,郭芙蹁跹地辗转于众人之间,不禁心里生出凄凉之意:哼,我这一趟本就不该来,你们人人是亲戚人人是友人,都是一等一的豪杰,见过无数世面,我是蜗居在山里的土包子,自然和你们没有话说,就我和姑姑命苦,我们是外人。
郭芙正在和老顽童拼酒,老顽童嫌杯子不够过瘾,缠着黄蓉换上了碗,郭芙也一碗一碗咕嘟嘟地喝着,杨过离了小龙女自倒了一碗酒走到郭芙面前道:“芙妹,我敬你一杯。”
郭芙看他面色不善,也看见了自己外公把人家撂下就走的场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杨过笑道:“杨大哥,对不住,我外公就是那样性子,要不然人们怎么叫他东邪呢?你别往心里去,这杯算我敬你,我先干为敬。”
杨过看她仰头一饮而尽,眼睛因醉酒更显明亮,满含善意与笑意,不禁也被勾起了几分豪情,心想:我原就知黄老前辈就是那样的人,又怎能怪他呢?
当即笑道:“外公为人我亦是知道的,他是东邪我是西狂,我俩正是脾胃相投,我又怎会怪他?”说着一饮而尽。
又为二人斟上酒,道:“芙妹,这杯我敬你,我没生气,你别多心。”
郭芙举碗与他碰杯,两杯相碰,酒水在碗中荡开一圈又一圈波纹,水面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因着涟漪破碎纠缠在一起——杨过事后回想,他们一生离得最近的便是这影子。
郭芙举碗与他的酒碗相挨,仰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杨大哥,多谢你。”
十三年前他救出齐哥时曾说“只要你不再讨厌我,恨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她那刻觉得心惊,这话说得如此显然如此卑微她又有何不明白?她将两人相处的情景细细咀嚼才读懂他炽热隐秘的情意。她自知年少时也曾对多次相救的少年有过绮思,可到底阴差阳错,有情无份。如今心肠非故时,她早已放下,只盼他亦不再挂怀,余生能真正安宁和乐。
这一杯多谢你,谢你多次舍命相救,谢你不计前怨旧恨,谢你延绵炽热的情意。
杨过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也对她的“多谢”摸不着头脑,不禁大感心慌:她可知道了什么?她多谢我什么?
他若是与郭伯母这样的聪明人对话,来往的机锋总能看得清清楚楚,可似郭伯伯芙妹这种直人,说的话都是内心所感,这一下没头没脑,倒让杨过怎么都猜不出。
郭芙仰头才喝到一半,听见一声孩子的惊呼,将碗从唇边移开随手搁在一边,碗中还剩着大半碗酒晃荡。她扭头看到郭破虏的小女儿阿念捧着的小碗怼在了小龙女的衣服上,那碗里本有肉汤,在白衣上这油渍分外扎眼。母女俩都有几分怕小龙女,这一下三脸懵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郭芙笑着走过去抱起了阿念,诱哄着阿念奶声奶气地跟小龙女道了歉,又领着小龙女回自己房中换衣服。
杨过喝干了酒呆呆地看着她们二人走远,也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小龙女回头无措地看了他一眼,他给小龙女一个安心的笑,又端起酒碗来饮了一口,添了半碗去敬周伯通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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