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留客

仁者无敌

皎皎孤月轮

等送走萧景琰之后,太后反而留下了高湛,高湛眼观鼻鼻观心,太后道:“不必这么拘束。你一定好奇哀家为什么答应景琰了吧?”
高湛道:“是太后疼爱陛下。”
太后叹一声:“别人不知道,你是都看见过的。哀家以前在宫中仅顾着自保,景琰想要什么,我从未能给过他。而景琰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什么也不要,到后来我想要给他都不知道能够给他什么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个他心心念念的,并且凭着自己的本事马上就能到手,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忍心阻着他?”

从太后宫中出来之事,明月已渐移向中天,萧景琰看了眼明亮的月轮,并没有选择回寝宫,而是选择去拜访秦般弱。这是自两人争执以来的第一次相见,萧景琰到了秦般弱宫殿时止住了各色人等的通禀,一路悄无声息地到了她寝殿门口。在门口踟蹰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敲了敲门,秦般弱在里面道:“进。”
他推门走进去,秦般弱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行礼笑道:“多日未见陛下,不知陛下夤夜来访有失远迎。”
门推开一瞬灌进的风吹得门帘窗幔纷纷而动,秦般弱的裙踞也飘扬着,这样显得她可真纤弱,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萧景琰有种抓不住她的感觉,立在原地,怔怔伸手喊道:“般弱……”
秦般弱被这一声惊了一下,萧景琰自入宫之后一直唤她秦先生,今日按他的礼数便不该深夜来访,而这一声也太过狎昵了。
萧景琰迅速反应回来,握拳在唇畔虚咳一声,绷着脸极其严肃地道:“忠姕公主,朕有要事相商。”
秦般弱恭恭敬敬地将他让到上座,想了想还是命人奉上了两杯茶。
萧景琰端着茶却不看她,扭头去看那微微跳动的烛火,表情十分严肃,声音十分正经:“公主知道滑族与大梁隔隙日久,而今滑族王庭初复,大梁群敌环伺,实在不宜再出动乱。”
秦般弱恭敬道:“陛下所言极是,滑族蒙陛下大恩得以复国,实不敢有不臣之心。”
萧景琰继续平静道:“无誓之盟,恐难信众。”
秦般弱睁大眼睛,认真问道:“陛下想要什么约誓?”
萧景琰捧着茶却似口干一样,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他依旧盯着烛火尖,仿佛在讨论一件很不相干的事:“为保两族勠力同心,亲如一家,我朝商议敦促两族上下通婚,公主以为如何?”
秦般弱心思转了转,先今滑族虽复国,但完全是大梁充面子的傀儡,并无反抗命令的底气,不如顺势答应下来,也省得自己再艰难地向各府安插眼线,他想同化滑族,却还未必谁得利。于是秦般弱恭恭敬敬回答道:“般弱一定尽力配合陛下。”
萧景琰终于将眼神转了过来,定定地盯着秦般弱,依旧以十分平静甚至漠然的声音道:“那便从朕与公主开此先例,以身作则,以诏万民,如何?”
秦般弱惊愕地盯着他,他面不改色,却又将视线转开了,袍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秦般弱沉默了很久,原来这就是他们用来“囚禁”自己的方法,而自己无力拒绝。她感到屈辱,弱小的国家就如此被人欺辱,恐怕让那一干新找来的“皇子皇孙”听了恨不得欢欣的将宗室之女们包装成一个个精美的礼物来讨大梁皇帝的欢心。而自己空有公主的名头,却还是像阶下囚一般认他处置,这一切都是因为滑族太过弱小!
秦般弱慢慢低下了头——却绝不认命!
萧景琰身体稳稳坐着,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但却将她眼中的挣扎尽收眼底,有一句“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就抵在齿间,却不舍得吐出——他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的,而他这一生也只有一次这般任性的机会,这一个人,失之交臂再无有。
秦般弱渐渐摒除了心中纷纷杂杂思绪,将决定沉淀下来——对于她来说,嫁给谁都是嫁,那不如嫁给一个能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人。于是秦般弱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天子令,不敢辞。”
萧景琰悄悄松了口气,却更加不开心似的闷闷道:“那就这么定下了,诸事朕会交给内务府办的。”说罢他起身要走,却在门口停住,背着他道:“公主府马上建成,到时候公主即可在那里发嫁。只是…”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秦般弱疑惑地抬头看他站得直直的背影,萧景琰继续道:“嫁与我并非正室,没有凤冠霞帔,委屈公主了。”
没有想到他说的是这个,秦般弱有些莫名其妙却依旧恭敬道:“般弱不敢奢望。”
萧景琰缓缓步出秦般弱的宫殿,秦般弱也一路相送,她一直在他身后三步之处与他共同穿过重重庭院,萧景琰走得很慢,他好像心情并不是太好。秦般弱心中略微不平,滑族复国之后,宗室之女寻得不少,论年龄、论心性纯良,自己实在不是和亲的好人选。,这怕是梅长苏给他出的点子,娶了自己限制自己恐怕他也是不情愿的。可是,他有什么资格甩脸子?他多了个嫔妃不过是后宫多了张吃饭的嘴而已,搁得远远的又烦不到自己,滑族弱小他也不必特地给予荣宠给滑族脸面,倒是断送了自己的一生。不过也算不上,自己本就没打算过嫁人,入宫做这个有名无实的妃子,和自己原本的轨迹也差不多。
正想着,萧景琰却顿住了脚步,负手道:“般弱,今天的月亮很亮。”
秦般弱一抬头就看见他朗朗舒舒立于中庭的背影,明月皎洁,撒了他一身月光,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朕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一晚。”
他回过头望着她,目光温软又哀伤,秦般弱觉得心跳莫名错了一拍,她福身行礼掩饰慌乱,缓缓道:“般弱万不敢忘。”
等终于送到了宫门口,萧景琰又站了一会,才对秦般弱道:“夜深寒重,不必远送了。”
秦般弱立在宫门口看着帝王仪仗渐渐远去,立在原地却如同漂在海中,小半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向她扑涌过来,四周全是茫茫白雾,她想她会永远记得今晚的,这的确是她一生中十分特殊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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